侨批：一纸，两地，万里情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 陈薪露

银信合一，跨越山海；纸短情长，家国在心。

山城迎来大湾区所吹海风，却又掺杂着咸意与苦意，这其中是道不完的大义与温情。由广东省委宣传部、广东省文化和旅游厅指导，珠海市委宣传部、珠海市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珠海高新区管委会出品，珠海演艺集团创排的《侨批》于10月21日在重庆大剧院上演。

歌剧以父亲梁诚如寄出“卖身钱”为救女儿梁彩月，侨胞见状纷纷募捐，凑上壹仟块大洋作为开端，“银信”为线索，围绕梁诚如一家展开叙事，同时串联诸多简短片段，以小家之“苦”预见大家之“痛”，折射近代老一辈海外侨胞艰难的创业史，彰显了中华民族讲信誉、守承诺、重义气的精神气概。

何为侨批？在闽方言、潮州话、梅县客家话及福州方言中“批”即“信”，是海外华侨通过民间渠道及后来的金融邮政机构汇寄至国内的信件与汇款合一的特殊邮传载体，亦故称“番批”“银信”；并于2013年，“侨批档案——海外华侨银信”入选“世界记忆名录”。侨批承载着深厚的历史意义与史料价值，在此侨批不再是史料馆里的物质材料，歌剧《侨批》则是给观众提供一面窗，得以窥见那时候的他们，亦从他们观照现世的我们。

《侨批》打动人心的根本，在于它落脚点小，小人物为切入点，并未以宏大的历史叙事为背景，剧中没有高高在上的英雄，只有平凡人，继而受众不自觉带入了自身以承载故事讲述，更多链接自我，即便剧情所在时代并不是当今，甚至距今些久。梁诚如身故之前是最朴素的愿望是希望女儿不当“卖猪仔”，剖析开来即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亲情”是最易拉进台上的角色与台下观众的要素。小处见大义，以小来看，是个人对家庭的责任；继而则是个人对家乡与社群的集体责任，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通过侨批，将款项汇回，一封封侨批就是一座乡村小学的基石，是一座学堂的建立，是践行“天下华侨是一家”共同体意识的活物；无数南洋华侨都或许曾在贫穷与歧视中潦倒，但他们却选择坚守信念，用双手托起家庭、支撑祖国。如今大湾区的建立，无不也是共同体的现代化产物，它不仅是带动区域经济发展的简单增长极，也是“海纳百川”的多元发展新样态。

“侨批，侨批，跨海过海，生生死死一信牵……”这段旋律在我落笔时还在脑海中，剧中的乐也是全程高昂，女高音的反复出现，极致表达深情，让我一场下来情绪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丝毫不见睡意。层次丰富的交响乐，作曲家孟卫东老师同时也融入了丰富的广东音乐元素。三弦、笛箫、琵琶等民族乐器与交响乐的和谐交融，深沉厚重中有时却又难得的轻快活泼，思绪跟着跳跃，脚尖不经跟着旋律点地。一家三口得以“重聚”时的三重奏，唱词沉郁且生活化，意义渐进，梁董氏起头，牵连梁诚如愿女儿读书，勾连彩月满心无奈，情感愈烈，他们内心不可抑制的伤感得以爆发，不同于梁董氏听说女儿葬海时以动作表现悲观，唱词的张力是缓慢、沉闷的。《望乡曲》唱段开头结尾呼应，结构上实现圆满与轮回，回望起点，现在结尾，仿佛故事走完了一个轮回，思乡却只能望乡，对家乡的记忆停留在脑海中，你在这头，它在那头。

灰蓝色调的布景、闪烁的海浪、舞台斜度运用展现大海宽阔，大海是无限延伸的；舞美设计颇有考究，写意与写实并重；空间叙事的活现：舞台上舷梯的真实再现，舞台中央并非繁琐，演员站位左重右轻，恰好平衡了两头；侨批局骑楼门抽去趟栊门的功能性，剩下希腊式的柱头，符号性的代表与“侨批”的现世意义有所呼应，它们都是无声的文物。

《侨批》之所以感人，不止于讲述动人的故事，更因为它唤醒了一种民族记忆、家国情怀，侨批精神，是漂泊中的信念、隔海的牵挂；今日它超越了地域文化的局限，来到川渝，侨批精神与移民文化所塑造的共同体意识同根同源，皆是中国人根植于骨血的家国情怀、宝贵的民族精神：在面对危难、被需要之际，都能迅速凝聚起强大力量。

侨批化身为民族精神的信使，从历史深处走来，向未来走去，提醒着我们：天涯海角，根脉相连；那些跨越海洋的“信件”，终将抵达——抵达每一个热爱生活、心系家国的中国人心中。